霓衣风马.

即使你为他舍命十次

沉醉东风

 人月圆的后续
   这个…神仙pa,请原谅我的ooc




    苏辙从幼时起,就认为兄长是个神仙。
  
  倒也不是苏轼显出来什么神通,苏轼也是个凡人做派,但是在苏辙看来,自有一派仙风道骨。
  从学语的时候他就有此感想,他比兄长少长两个年头,除去孩童心性作祟,对兄长的依赖是一方面,游离在俗眼之外的灵性更让他震惊。
  震惊是平白来的,他踮着脚趴在几案上,旁观苏轼行笔的时候便有了模糊的意向,毕竟懵懂中神志未全,墨笔划开就有莫名的可敬可畏。
  在苏辙尚且不谙世事的年岁里,他已经注定是个文人。启蒙者也许是孔孟之道,更多的,大概是兄长于其人生长路的起步惑住他眼睛。
  
  他本是有个长兄的,苏轼是家中排行第二的男丁。时日久了,苏辙对于长兄的记忆更加寥寥,就好像人死如灯灭,剩下缥缈的飞灰。
  可惜长兄早逝,至此苏轼是他唯一的兄长。眉山苏姓余下的两小儿,注定是要创造些故事流传的。
  苏辙到底为亲人的离世悲痛,却隐约觉得天命如此。苏家甚小,而具名的兄长于此,可能没有天定的一席。
  想来惶恐,他竟然猜度天命了。
  
  自古文人相轻,苏辙当然知道。那么他和兄长未免不是正经文人。评点不是吹捧,字字是齿关舌尖滚了几遭才敢见于人前,还生怕唐突对方。
  这种事情,苏辙心甘情愿做的更多。
  幼时是学塾里并肩学文章,蜀地到底物华天宝,才子自古是不乏的。但苏辙看遍了年纪相仿的笔下的文章,竟然不及苏轼十一。是否他的眼睛里塞满血缘牵着的偏颇,这苏辙不知道,可好文章自是好文章,磨砺次次也磨不平光华。
  何况哪里仅仅是他看见了,这种天才使然的锋芒,毕竟时时刻刻戳着文人的眼睛。
  
  离了眉山到汴京,苏轼自然是落笔惊天下,连欧阳修都要赞叹的年轻人映在天下人的眼里,苏辙是天下人中的一芥,或许是最虔诚的一位。
  心目里肉身的神明是能够抵足而眠的兄长,胸腔里涌动的是相同的血液,对苏辙而言是人生幸莫大焉。他自己的生活平稳自然,未免是静水,流深是朝廷暗涌,不是他生活的全部。
  静水不起波澜,但失于过分平庸。苏辙相信兄长历来的信条:太平淡的人生,倒不如没有来过。
  苏轼便是他的火。
  他再感谢上天不过,苏轼一身的炽热能染进灵魂的分寸里,苏辙暗自庆幸千千万万回,何德何能获得苏轼的亲敏,想来持续到一生漫长的数十年。
  
  苏辙是苏洵幼子,苏轼胞弟,却也是苏轼的小半个学生。学的也有文章运笔,更多是活着的飞扬态度。
  倒不是能全然碰触到精髓,苏辙性格囿他不少,然而至少还有边角的光能攥进手心。苏辙借着这光长久地温暖自己,倘若飞蛾,也当冲进如此的光晕里。
  这是他上那样一篇御试制策的原因之一,激烈文字能被开明君主所容苏辙自然知晓,他不怕会掀起的波澜,只知道要说真话。
  忠言逆耳,官家不可不知。平心而论苏辙却是个世故的人,官场里凌厉刀锋无形,会做人才能保住家人以及自己。婉言着实是门学问,苏辙会,但苏轼怎的也学不懂。
  
  苏辙叹叹气,心想这种直率和自由实在难得,本就天人之姿,应当不会有大波折的吧。
  他算错一步。
  
  苏辙不是算命道人,不会这行当。没想到猜测苏轼,他竟然也能被命运愚弄,险些被朝廷风风雨雨牵扯进深渊里,那可是万劫不复。
  擅长在官场里摔打的其实是苏辙,他性子平顺,话也中听,当然更得人青睐。有才之人,即使被兄长压了一头,也有熠熠的光。他方才是一个官员的材料,天子脚下是非都在人心,他辗转在政治风波里,倒是能作壁上观的。
  前途在脚下,苏辙甘心为了苏轼抛弃这条平坦的仕途,就在苏轼因出言不慎锒铛入狱的当口,自请出京以保兄长平安。
  
  心思昭然若揭,他要的是苏轼活下来,哪怕牺牲了他自己。苏辙也自信会有回来的一天,这一天是要见兄长重新立在丹陛下的,如何半途而废?
  眼里的仙人身影倘若消散了,苏辙心想,怕不是自己也要被蛀空,成了骨头上徒然蒙着层枯槁人皮。
  这样的舍弃不可能毫无作用,官家被他的举措惊动。苏轼狱中作下两首诗为一剂臣药,烹煮在本就掺杂惜才的事件里,是此事可成。
  
  与君世世为兄弟,更结来生不了因。
  苏辙将这句子在唇齿间咀嚼磨碎了,竟然是酸涩的味道。更多的是快意,如果这愿望可以实现,在今生约了下一世,就是他的福分。
  
  苏辙在监牢之外下拜,他深明自己即将启程离京。而这一切是他自己求得,只为了能把仰之弥高数十年的兄长护在自己身后——这个机会,他等了数十年。
  历来是长兄如父,苏轼是他长兄,而作为凡人状的幼弟,他总要做些什么。
  苏辙以为苏轼能明白自己的一拜中有多少含而未发的深意,事后才意识到当时惶恐凄凉到了极致,他自己心如乱麻,除了“活着”这件事,他没能许诺任何东西。
  但愿你安稳地活下去,哪怕和我隔着千万里。带给你我的消息的终究是东风过境,你是沉醉在东风里的文人,留下的该是锦绣文章。
  
  苏轼最终从陷害的泥沼里抽出身来,即使谪去江南,也有闲适生活可过。苏辙见此,当然是高兴的。
  但仙人总是要回到应去的层云之上,苏辙在儋耳别他,苏轼扑进深蓝的蔚然里,自此他们竟再也没能相见。最后常州城内苏轼归去的那一程,他没能赶去,就好像乘着一场浩大的风。
  风也当悲泣着吧,为人间终归失去仙人降世,故事至此收梢,没有回音。
  苏辙恍然到落泪,落完泪才觉得之前盟誓和期望空洞。真是仙人,又怎么有来世。
  是他妄自尊大了。
  
  他终于睡了过去,眼睑碰合,又没有睁眼地醒来。
  该走了,有人在浩渺的风里对他说话,苏辙如同初学步时懵懂地撑起上身,走下缠绵许久的病榻。他听到了哭声。
  人世间至此,也就走完了。
  这便是他的一生,生前不敢想死后,如今方觉得轻松。萦绕在灵台里的念头促使他回头,自己衰朽的身躯被家人簇拥,苏辙隐约意识到自己没看见的,那么面目相仿的人也走过这么一遭。
  十一年了。
  十一年前的故事在他重演,他走出屋檐低下的浓阴,庭前青草和再也不会流动的风,化在无尽的水里。
  倒是很像眉山的一甲子前,倘若他能记住,便是廊下春草葳蕤和灯下明灭的前人著作,抵足而眠——想来都是迟滞的往事,而今记得这往事的人,都已变成了竹叶上的露水。
  消逝了。
  苏辙到底是乐意为人,却害怕没有兄长照耀并陪伴的一生。

  “你说的到底没错,我们…只是天地蜉蝣。”
  原来只他自己是飘荡的蜉蝣,天地之大,浊目一双必将永久流亡。可惧的是下一世再没有兄长,苏辙孑然一身。
  
  三生石上注定没有他的命数,也许是没有苏轼的另一世。将要漂流去的未来是何样他不敢预先支取。总要面对孟婆汤,会被忘记的过去,不如只存在于未来里。
  但他被截住道路。
  
  “水君大人,可以回去领职了。”
  
  四方水君再度醒来已经是重天之上,他从榻上撑起身体,长久离魂使关节活动都变得滞涩。
  小童捧着外裳站立已久,水君落地偏头问他何年何日,得来一句:“七日,先生。”
  那竟然是他为人的一辈子,眼睑碰合只是一场劳碌的大梦。水君心下了然为何自己有那般思绪,人类躯壳上残存了天上带的眼睛,气息、举手投足…毕竟是不会改变的。
  水君所能感受到的热烈,竟然是这情分淡薄的天界来的,这样的同僚,他也只能回想起一位。
  
  怪不得那样的好文章。
  
  做人一世他是苏辙,向往着兄长苏轼,作为兄弟也是灵魂相依的伴侣,承受着人间诸多欢欣疼痛走完一甲子。而重天之上他是看守着天下川泽的神仙,可能是被职分打磨过久,他身上缭绕水汽和雾雨风。
  他当然爱他,甚至是自甘埋没自己——苏轼从来不给埋没他的机会,他说子由人如其文,一咏三叹,有汪洋淡泊之气。
  而四方水君回了天上,才惊觉苏轼的直截了当。他看得明白,眼光极为毒辣,在肉体凡胎上窥见仙人风骨。水君又觉得此番值得,他去为人的一世终究是满满当当,有静水流深和惊涛骇浪。
  是他要多谢文曲星了。
  
  人情在此淡化到无限,但水总是需要火的,哪怕这种火在字迹上开始燃烧,燎在心底里。
  这便是他要的。
  四方水君提了陈年老酒,沿着天河溯到月下。
  
  
  “子瞻。”
  
  
  
  
  

  
 
  
  
  
  

评论(17)

热度(282)
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